2024年12月27日 星期五

速寫河內

從收賄的海關到完全沒有家教可言的交通,霧霾嚴重到每看一眼河內都感覺像是剛哭完的那種朦朧,整個城市像被某種強力的黑魔法給掩蓋。除此之外,這裡其實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只要給我一瓶淡啤酒和一碗參或著各式香料的烤肉米線湯頭,我便能一秒鐘抵達假期的開端。

中南半島特殊的氣味和態度,一直讓我想到一個外表很隨便但卻能偶爾說出幾句充滿哲理又了不起的幹話的國中生。每一件事都好年輕又生猛,在世界僅存的共產體系下,在胡志明本人遺體被防腐放在大庭廣眾瞻仰的城市中,他們帶著一種「隨便啦,人沒那麼容易死」的價值觀開啟新的一天,這新的一天又要從數以萬計的咖啡店開始,就坐在那,偶爾睡著,旅人經過他們仍舊睡眼惺忪,他們坐在那就是提醒你,「隨便啦,人沒那麼容易死」,歡迎來當一塊會呼吸的肉,在這,你得按著這兒的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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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酷愛在錯誤的時間醒來後,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裡的感覺,這時候我會想要再去一個我不曉得的地方喝上一杯。又坐在可以吃到河粉跟米線的地方,椅子矮到想直接坐在地板上,四周全是亂丟的衛生紙,可能很符合十二月需要下雪的氣氛。夜晚在河內來得又慢又不經意,當你以為今晚可以狂歡到天明時,很抱歉這裡的法律規定大家十二點就要打烊回家去睡覺,我每天醒來的時間那麼短,可以放進眼界的卻那麼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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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的十二點,走出一間酒吧,以為今晚只剩回飯店無限播放MTV電視台的時候,突然起了一個要去離市中心有點遙遠的地方派對的念頭。同行的人還有S與B,S是我在台灣工作過的同事,我們巧合一起出現在河內還搭同一班飛機抵達;B則是新朋友,正在牛津唸電機phd。派對在一棟像《大開眼戒》裡別墅的地方舉行,全部的人都在吸笑氣,透明的氣球在紅色的燈光下晃動,你知道氣球不一定是屬於晴天或是兒童。後來還來一個塔斯馬尼亞來的澳洲人,正在唸醫學院;俄國人則是念完高中後就開始環遊世界,會說中文。我們在一個沒有水的游泳池裡聊天,我心想這真是一個布爾喬雅小孩的聚會,每個人都知道楊德昌又知道何索跟塔可夫斯基,我的專業瞬間變得很像一個才藝表演主題。
這個晚上河內六度,越南人說他們很少這麼冷過,我跟P被一個摩托車司機三貼載回飯店,充滿霧霾的冷空氣打在臉上,好險沒有錯過今晚,我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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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越南你不可能沒聯想到《現代啟示錄》,這部片徹底定義我觀看河內的方式,腦中不時還會響起那壯麗的BGM。這憂鬱的熱帶,這日出和夕陽背後都是哀愁的國度,什麼事都正要開始,什麼事都有機會,什麼事都以誇張的色彩展現晦澀與曖昧,或許在這裡光亮和黑暗其實是同一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