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1日 星期二

忽然之間

    過去兩年,恍若一場盛大華麗的角色扮演,嘉年華式的,我從角色A跳到角色B、劇組A輪轉到劇組B,像俄羅斯輪盤上的小球,叩叩叩叩叩叩,落定時已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世界為我精心打造一場派對,我毫無意識地拿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擁有的RSVP入場了,儘管會場的大門打開,裡頭有時跟我想像的不一樣,可能食物酒水欠佳,可能參與的對象總是話不投機,但在暫離之時、喘口氣之時,我終於有機會摸摸自己的額頭拍拍自己的肩膀,看看自己的樣子,好險毫髮無傷只是臉上有些灰。

    發呆放空時,腦袋時常竄出一句旋律,是〈忽然之間〉的第一句歌詞,想到時我總是笑,因為那句歌詞是這樣的:「忽然之間,天昏地暗,世界可以忽然什麼都沒有」。工作累到盡頭的我常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忽然不知道下一個action該怎麼詮釋,忽然不在狀態,忽然感覺不到角色。忽然,像石頭摩擦亮蹦出的花火,落在空氣中,只要留神彷彿就能看見它落下的軌跡;像燈泡燒壞的那一瞬間,卡通般的音效接連被腦補,燒壞的鎢絲像仙女棒一節一節地衰敗。忽然是漸進的、並不狂暴並不激烈,步伐甚至有一點俏皮,它不是午後雷陣雨、不是中樂透所以致富、不是變魔術從帽子裡跳出的白兔,忽然就是忽然,輕重得宜像他讀出的音節,流轉之間風吹即散。

    即便忽然如此地存在,但這兩字對應自己,卻一切都是晦澀的,我曾抱持疑惑:「人是不是忽然變成__的?」是不是K忽然變成母親,Y忽然變成妻子,我忽然變成演員?因為在成就這些人生角色的道路上,像個去草莓園的小朋友,邊挑邊撿,確定自己的選擇後再質疑自己的決定,忽然,如玩紙上迷宮走到最後一步,解答清楚浮現,若有怨言那也無從辯駁,因為籃子確實在自己的手上。

    忽然成為演員,是件奢侈的事,沒有職業能把別人的人生過成自己的,從別人的經驗裡檢驗自己的,再從別人的一切中掠奪成為自己的,一切自私任性又殘忍。充滿意外地走至此,路上哀風亂雪,差點以為自己要活不了命,糜爛生堅強的我,在漆黑無盡偶有光點的道路上想紀錄自己所感受到的忽然,這並不容易。後來,我上網查了〈忽然之間〉,偶然看見這首歌是寫來悼念地震的,原以為是首情歌的我,在感到抱歉之餘,好奇想著,地震之於我是突然,怎麼會是忽然?

    是意識嗎?意識在我心裡成為了將忽然與突然分隔如山的解答,倘若沒有意識,人終究只能感受到無窮無盡的突然,讓不明所以的結論佔據時間軸上的所有刻度,沒有起承轉合沒有轉圜,那即便這突然之事來的又巧又好,那又如何?我不希罕。